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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蔺苏]十年踪迹十年心 4-6

前文:1-3

[4]

 

凤栖沟离琅琊阁所在的琅琊山,大约有十来日的马车路程。蔺晨在这年琅琊榜放榜前敲定了日子,带着梅长苏和他的两个下属,跑到凤栖沟去玩了半个月。

这凤栖沟的风景和琅琊山差不多,有瀑布,有溪流,大树参天,花香鸟语一样都不缺。琅琊山虽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可梅长苏整日闭门不出,能见到的,除了嶙峋的怪石和终年被山雾掩住的几棵树外,大概就只有蔺晨每次来诊脉时给他带来的那几枝花了。

看腻了石头的梅长苏这一路上心情都颇为不错,蔺晨和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副笑模样。两个人挤在一辆马车里,蔺晨散了骨头似的倚在梅长苏身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气。梅长苏则拿过他手里的那把纸扇,打开了给他扇风。蔺晨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时被梅长苏用纸扇在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

“梅长苏你大爷的!”蔺晨捂着被打的地方,坐直了身子,“你怎么打人啊!”

“你把我当枕头,睡了一路,我腿都麻了,还不许我打你出出气?”

“我压着你了?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走开点。”梅长苏嫌弃地将扇子丢回蔺晨怀里,伸出手隔着布料揉捏起方才被蔺晨压得没有知觉的那条腿来。他半垂着眸子,眉头微蹙,额角出了一层薄汗。蔺晨见状,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蹭过去,抬手给他擦了擦汗。

“长苏,我……”

“你也要给我做枕头。”梅长苏一面揉着腿,一面抬起脸,唇角微翘,笑得有点坏,“不然,等老阁主回来,我可是要告状的。”

“嘿,你居然拿我爹威胁我。行啊梅长苏,能耐大了。”蔺晨咬着牙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实际上也确实弱不禁风的人,扬手用扇子在梅长苏的脑门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敲罢了,他立刻往另一侧挪了挪,摊开四肢,冲着梅长苏大声嚷嚷道:“大仇已报,长苏美人快来睡我吧。”

赶车的甄平笑得差点从马车上栽下去,黎纲赶紧扯了他一把。二人咬着耳朵赌这蔺公子会不会被梅长苏丢出车外来,黎纲赌了二两银子,甄平跟了一壶好酒,却半天不见里面有动静。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按捺不住的黎纲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见梅长苏身上盖着一件薄披风,枕在蔺晨的腿上睡得正香。蔺晨的纸扇丢在一边,正拿着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见黎纲探头进来,他便将右手食指竖在唇前,然后对着黎纲挥了挥手,做了个口型。

“怎么样?”甄平问。

黎纲从牙缝里挤出十个字:“蔺公子说,看什么看,滚蛋。”

四人酉时才到凤栖沟的入口处,蔺晨大约是安排人通传过了,未名、朱砂和庆林三人正守在凉亭里等着呢。蔺晨叫醒梅长苏,两个人整理了衣衫下了车。朱砂一见到梅长苏,便调侃蔺晨道:“蔺少阁主年年都是一个人来我凤栖沟,今年怎么拖家带口的?”

“朱砂这张嘴还是不饶人。”蔺晨笑着摸出一个盒子递给眼前这个穿翠色衣衫的姑娘,“看在礼物的份上,在长苏面前,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

“这就是你信里说的那位美人?”庆林上下打量着梅长苏,凑到朱砂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朱砂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蔺晨知道这对师兄妹满肚子鬼主意,作势要拿扇子打他们。梅长苏倒是大大方方地拱了拱手,行了个礼。

“在下梅长苏,今日随蔺晨来贵地叨扰,未来几日恐怕要麻烦三位了。”

“一点都不麻烦。”未名笑眯眯地接口,“蔺少阁主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只怕这凤栖沟比不得琅琊阁,若是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梅公子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凤栖沟风景秀丽,人杰地灵,比琅琊阁并不差什么。”

蔺晨无聊地听着他们四个客套来客套去,一路上庆林和朱砂缠着梅长苏问东问西,梅长苏都一一答了。甄平和黎纲赶着车跟在后面,梅长苏走了半个时辰,额头上渐渐有了汗。蔺晨主动握住他的手,问:“要不要到车上去?”

“不用了。”

“那我背你吧。”

“不用。”

“这才走了一半,你能撑住吗?你在我面前还逞什么强,我背着你走吧。”

“那好吧,等我休息好了,你就放我下来。”梅长苏讨价还价。

“好啊。”蔺晨把扇子塞进梅长苏手里,蹲下身子,“上来吧,梅大公子。”

蔺晨这一背,就将梅长苏背到了顶针婆婆的家里。未名、朱砂和庆林倒是没有说什么,蔺晨在书信里提到过梅长苏体质不好,见蔺晨背着他走,三人也并不意外。

顶针婆婆不在家,蔺晨翻了院墙进去,给梅长苏拿了把椅子来让他坐在门口等。未名、朱砂和庆林还有事,没等到顶针婆婆就走了。闲来无事的蔺晨不顾自己一身干干净净的水绿衫子,一屁股就坐在了梅长苏旁边。他把手搭上梅长苏的大腿,挠了挠手掌下那一块皮肤,在梅长苏抬手打他前迅速抽回手拢进袖中,扬了扬下巴,道:“手给我。”

“做什么?”

“诊脉啊。”蔺晨抬头看着梅长苏,太阳晒得他眼花,竟然觉得这面色和嘴唇一样苍白的梅长苏比琅琊美人榜榜首还要好看,“我都快七天没摸过你的手腕了。”

被命令的人乖乖伸出手来,蔺晨满意地将手指搭上他的手腕,轻轻闭上了眼睛。梅长苏垂下眸子看着诊脉的蔺晨,今日的太阳确实有些大,照得他晕了头,盯着蔺晨的睫毛和鼻梁看得有点发愣。

好在顶针婆婆赶在太阳把这两个人都晒昏过去之前回了家,她似乎很喜欢梅长苏,他们离开凤栖沟那天,平日里蔺晨连半坛子都见不到的辣花生,顶针婆婆给梅长苏足足带了两大坛。蔺晨把坛子搬上车,路上问梅长苏:“给我分一坛好不好?”

梅长苏想都没想就答道:“不好。”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钱!”

“不还。”

“你大爷的,梅长苏,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不敢不敢,气死了你,谁给我看病啊。”

“你要是不给我分一坛子,我立马死给你看信不信?”

话虽这样说,蔺大阁主却并没有被梅长苏气死在回琅琊山的路上。离琅琊阁还有半日路程时,梅长苏将昏昏欲睡的蔺晨叫醒,对他说:“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我知道。”

“你知道?”

“是啊,你要走了,对吧?”蔺晨伸了个懒腰,往梅长苏身边靠了靠,“不过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儿。”

“廊州。”

“是个好地方。”蔺晨没有问梅长苏去那里做什么,也不问梅长苏什么时候走。回了琅琊阁的第二日,他差人送了一份礼物到梅长苏的卧房里去,还附了一封信。

信里说:长苏,阁里事多,我就不送你了。药我给黎纲了,半年的量,不舒服加倍,快没了记得给我写信。这鸽子送你,不许把它拔毛烤着吃了。

落款是潇洒的一个“晨”字。

梅长苏将信折好,贴身收了起来。他带走了蔺晨给他买的两件厚披风,带走了蔺晨送给他的鸽子,还带走了琅琊书库里两本没看完的书。下山的那一日,梅长苏对着老阁主书房的方向深深一拜,黎纲问他要不要去和蔺少阁主道别,梅长苏却轻轻摇了摇头。

马车一路绝尘而去,蔺晨推开那扇门,本以为早已人去屋空什么都没了,却没想到梅长苏放书的那张矮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坛辣花生。

就着这坛辣花生喝了三个月的酒,秋末时,有鸽子从廊州的方向飞来了琅琊山。从山下回来的蔺晨将鸽子截在了半路,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件,还未展开他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江左盟新任宗主在信里问蔺晨,你可愿来廊州与我踏雪赏梅?

[5]


廊州江左盟的那处宅院里并没有栽种梅花,蔺晨大呼上当,赖在梅长苏的卧房里说什么都不肯走。聂铎被气得干瞪眼,叫上甄平和黎纲说是要将打扰宗主休息的人抬着扔出去。谁知道甄平和黎纲一听这人是蔺大公子,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蔺晨将一个小小的青瓷瓶子从袖里摸出来,放在梅长苏面前的矮桌上。梅长苏俯身过来拿,却被他一扇子拍在手背上。

“怎么?”梅长苏挑眉看着他,“要钱?”

“不用不用。”蔺晨嬉皮笑脸地收回拿扇子的那只手,站起身来俯视着端坐在榻上的梅长苏,“说句谢谢就行。”

“谢谢蔺少阁主。”梅长苏从善如流,但是他脸上的那抹笑总让蔺晨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连忙拱手道:“梅宗主客气了。”

进来送炭火的甄平看到他俩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地给彼此挖陷阱,不由得回想起了在琅琊山时的日子。那时他常和黎纲私下说,这蔺少阁主见了谁都没个正经就算了,怎么把少帅也给带到沟里去了。

刚被老阁主带回琅琊阁的时候,梅长苏说不出话来,就整日整日把自己用书埋起来。甄平和黎纲听阁中多嘴的弟子议论,说这白毛人不但长相奇怪,连性格都很诡异。他们本以为少帅只是不能言语才如此孤僻,却不想等火寒毒解了,梅长苏也还是不愿意和他们多说话。他整日昏昏沉沉地睡了醒,醒了睡,清醒时除了看书便呆呆地坐在榻上,像是有满腹的心事说不出来。

蔺晨接手了琅琊阁认识了梅长苏之后,每隔几天就打着诊脉看病的幌子来闹腾。最开始甄平和黎纲是不太喜欢他的,但是来的次数多了,见他好像对梅长苏很是上心,于是也慢慢地喜欢了起来。

虽说蔺晨是吵了点,但吵也有吵的好处,这一方室内总算是有了烟火气。他在的时候,梅长苏的话会比平时多一些,人也看起来分外精神。就像现在,梅长苏把拿着的书顺手砸到了蔺晨的脸上,蔺晨作势要打他,梅长苏立刻别过头抬手用袖子挡住了脸,却听见蔺晨大笑道:“怕了吧,下次这么嚣张,我就把你吊起来打!”

“聂铎。”梅长苏喊道,“把蔺公子给我扔出江左盟的地界。”

“属下遵命!”

“哎!我说梅长苏,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蔺晨知道聂铎会动真格的,赶紧躲到梅长苏身后,手攀着他的肩膀,用扇子指着冲进来的聂铎,威胁道,“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啊。”

聂铎准备上前来抓蔺晨,梅长苏却挥挥手让他去找卫铮。蔺晨得意地对着聂铎挑了挑眉,冷不防被梅长苏打掉了搭在肩上的那只手。聂铎三步一回头地关上门出去后,梅长苏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蔺晨过来。

蔺晨也不客气,贴着梅长苏就坐下了。谁知道刚坐下,他怀里就被塞进了一盘橘子,梅宗主扬了扬下巴,蔺阁主便任劳任怨地替他剥好,送到嘴边,看着他咽了下去才收回手,接着剥下一个。

来到江左盟廊州驻地的蔺晨第一天什么事都没做,就给梅长苏这小没良心的剥橘子了。

院子里没有梅树,不过距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却有个梅林。廊州降下第一场雪时,梅长苏揣上手炉,把自己裹在毛领披风里裹得严严实实,跟着蔺晨去看花了。

梅花开得很美,蔺晨走之前还顺手折了一枝,藏在袖子里。等回了江左盟的那处宅院,梅长苏给火盆里添炭火,一抬头,蔺晨抱着一个白瓷瓶子站在门口,瓶里插着一枝开得正艳的梅花。

“送给你。”蔺晨把瓶子放在梅长苏面前的矮几上,梅长苏直起腰时差点被枝子戳到脸,吓得蔺晨赶紧把瓶子移到另外一边去了。

“你是想毁我的容吧。”梅长苏看了看那支梅,他已经数不清这是蔺晨赠他的第几枝花了,“你怎么总是喜欢送我这些东西?”

“鲜花赠美人。”蔺晨自己拖了块垫子,靠着火盆坐下,倒了杯茶一口饮尽,“长苏,琅琊阁出了点事,我得回去看看。”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梅长苏点了点头,道:“正好将这两本书带回去,廊州春天湿气重,等到夏天我去琅琊阁避暑的时候,恐怕会发霉了。”

“你发霉了我琅琊书库的书都不会发霉。”蔺晨不服气地将橘子皮丢进火盆里烧,“等你夏天来的时候再带上吧,我轻装赶路。”

“本想留你过除夕,看来今年是没有希望了。”梅长苏将那块烧焦了的橘子皮拨到一边,语调慢悠悠地问道:“蔺晨,今年的琅琊公子榜,是你排的?”

“是啊,怎么了?”

“第十名居然是你自己,你不怕被笑话吗?”

“全天下,除了琅琊阁中的人,也就只有你江左盟的这几个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我怕什么。”蔺晨满不在乎地答道。

“说起琅琊公子榜,我想问问,这排名的依据是什么?”

“未婚,长得帅,有才情,有名气。”蔺晨眼珠一转,看向梅长苏,“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而已。”梅长苏只说了四个字,蔺晨也不再追问。其实方才那个问题本就多余,他根本无需发问,只要看这梅长苏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他就知道这个人在打什么算盘了。

廊州的冬天比琅琊阁要冷一些,但是除夕一个人坐在琅琊藏宝阁的顶上喝酒的蔺晨却突然想念起了廊州湿冷的空气和漫天的雪花。

初春时,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公孙家族遭束中天追杀,避祸入江左地界,得江左盟新任宗主梅长苏搭救。梅长苏亲临江畔,未带一兵一卒,未动一刀一剑,只是在贺岭之巅密谈两日,束中天便自愿退回北方,保住了公孙全族的性命。

阁中的弟子将这个消息呈上来时,蔺晨正在画画。他听到公孙和束中天的名字时笔刚落在宣纸上,梅长苏这三个字一出,笔锋硬生生在宣纸上一顿,印出一个大墨点来。磨着后槽牙的蔺少阁主恨不得现在就将梅长苏从江左抓回来,问问他孤身犯险的这招棋,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他早就不是当年名冠金陵的少年将军了,现在的梅长苏内息全损,功夫俱废,身体比常人还弱了几分,蔺晨担心他不无道理。不过第二日从琅琊阁飞往廊州的那只信鸽送去的信上,却只写了“恭喜”二字。

梅长苏那一身赤焰铁骨,哪怕碎了,再拼起来,也依旧是旧日的模样。蔺晨懂他,所以怜他,也敬他。至于江左盟,那是梅长苏的事。虽然在必要的时候也会成为蔺晨的事,但是梅长苏不开口,蔺晨就不插手。

蝉鸣声吵得蔺晨睡不着觉,干脆靠着梅长苏屋侧的梅树看星星。他半个月前收到江左的飞鸽传书,说梅宗主已经启程往琅琊山来了。蔺晨估摸着最晚明天也该到了,他今天差人把梅长苏的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山上阴冷,蔺晨还特意给榻前放了两个火盆。

琅琊阁阁主也是算无遗策的人物,梅长苏这个时候来琅琊阁,避暑是一回事,有事找他才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蔺晨将阁中新上的水果给梅长苏送去时,梅长苏刚从琅琊书库回来。他们坐在梅树下的软垫上,面前摆着梅长苏的茶壶和蔺晨的酒壶,对饮一杯后,梅长苏问蔺晨:“你之前答应我的,还算数吗?”

“自然是算的。”

“我今日上琅琊山,是来求你的。”梅长苏许久没有用这样严肃正经的语调同蔺晨讲过话了,蔺晨被他这么一说,也挺直了腰背,问:“你觉得时机成熟了?”

“正在成熟。”梅长苏道,“我需要你帮我。”

“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蔺晨看着他,“我要你保证,功成之日,就是身退之时。待你完成你的愿望,你便要随我游历江湖。”

“为什么要我答应你这个?”

“这是我帮你的条件,答不答应你看着办吧,梅宗主。”蔺晨说着,站起身来,端着他的酒壶往陡崖边去了。梅长苏盯着他随风飘扬的衣袂许久,清了清嗓子,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好。”

我答应你,待我功成身退,便随你纵马江湖。

[6]


贞平二十六年琅琊榜放榜,十大帮派中,江左盟赫然在列。贞平二十七年,江左盟新任宗主梅长苏排上琅琊公子榜,排名第三,第二年升至榜首,之后年年蝉联第一。从此江左梅郎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麒麟才子之誉更是传到了大梁金陵城内。

梅长苏本人行事低调,只有非出面不可的场合才能见到他的影子。江湖上都说这位梅宗主虽容颜灵秀一表人才,却终年面色苍白,身上总是缠绕着一股药香,看起来是个不会武功的药罐子。有不怕死的来试探他,不过还没近身就被江左盟的一位舵主逼出一丈开外。

当然,要上这琅琊公子榜,最重要的还是才情,并不是武功修为。梅长苏的榜首之位自然坐得稳稳当当,只是总有不识相的想与他过两招让江左盟众人有点不胜其烦。

蔺晨传信说他今年夏天不在琅琊阁,要替他爹跑一趟南楚办事。梅长苏便改了行程,往东瀛方向去寻一味药材和几本古书。这一趟,古书药材都没寻到,倒是捡回来一个小孩儿。

这小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瘦的皮包骨头,眼看就要饿断气了,却被梅长苏遇上带回了廊州。一路上卫铮发现这孩子似乎心智有些问题,不过武功不弱,吃饱肚子就和他动起手来,硬是把他从马车里丢了出来,不许他靠近正在睡觉的梅长苏半步。

“小兔崽子。”卫铮自言自语道,“傻是傻了点,倒是知道护主。”

梅长苏通过他的身法与招式猜测出他大约是东瀛一个已经覆灭的极神秘的暗杀组织中培养的杀手,只是年纪尚幼,大约是秘术刚成,组织就遭遇了灭顶之灾,所以流离在外。他心智不全,字也不认识几个,梅长苏问他叫什么,他只是看着梅长苏摇摇头。

“那我叫你飞流好不好?”梅长苏将一个甜瓜递给眼前的少年,“我叫梅长苏,你可以叫我……”

“苏哥哥。”飞流打断他的话,接过那个甜瓜,咬了一大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梅长苏,“好吃!”

“你喜欢吃的话,就跟苏哥哥回廊州,苏哥哥每天都买给你吃,好不好?”

飞流迅速点头:“好!”

蔺晨刚从南楚回琅琊阁,好日子还没过舒服,就被梅长苏一封飞鸽传书叫到了廊州,来给他从东瀛捡回来的小孩子看病。蔺晨摇着扇子一脚踹开飞流的屋门时,差点被一个花瓶砸到脑袋。好在蔺阁主轻功过人及时闪到了一边,不然肯定血溅江左盟。

“长苏,长苏你出来!这小兔崽子是你从哪儿弄来的?怎么一见面就打我!”

“蔺大公子这真是人未到,声先至啊。”梅长苏从内室走了出来,摸了一把飞流的脑袋,飞流不情愿地放下了手里第二个花瓶,“不过我要纠正一下,飞流不是小兔崽子,你当心说错话被他追着打。”

“东瀛来的小兔崽子。”蔺晨才不怕眼前这个冷冰冰的蓝衣少年,他走到飞流跟前弯下腰用扇子点了点飞流的鼻尖,“快叫蔺晨哥哥。”

“蔺晨……”梅长苏知道蔺晨这人一向没什么正经,飞流又是容易生气的类型,他真怕这两人闹起来把这处宅子都给拆了。

被叫到名字的蔺大公子接住飞流丢向他的第二个花瓶,半真半假地威胁飞流:“要不是看在梅宗主的面子上,我就把你的脑袋塞进这花瓶里,倒挂起来当风铃玩。”

“苏哥哥!”飞流大概明白自己打不过蔺晨,转而求助站在一边看戏的梅长苏,手指着蔺晨道:“坏人!”

“飞流乖,蔺晨哥哥是来给你治病的。”梅长苏哄道,听了这话的蔺晨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梅长苏瞥了他一眼,他就不出声了,“你乖乖听蔺晨哥哥的话,好不好?”

飞流委屈地抬头看着梅长苏,见他是认真的,虽不情愿,也还是点了点头。

琅琊阁有云游归来的老阁主坐镇,蔺晨便在这廊州住下了。飞流身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蔺晨几剂药下去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但是这孩子从小被药物和灵术控制,心智发育不全的毛病,蔺晨觉得怕是治不好了。

“长苏,你也知道那些东瀛邪术的厉害,飞流能恢复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错了。虽然说话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但至少性格比我刚到廊州的时候可爱多了。”蔺晨抱着胳膊,双手拢在袖子里,和梅长苏并肩站在长廊旁的空地上,“我这几天正在教他识字看书,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

“识字看书?”梅长苏笑道,“我怎么只看到你追着飞流,说要把他带回琅琊阁,用蓖麻叶裹了,刷上油装进木桶,从琅琊山上滚下去?”

“那是因为他不听话,用书砸我的脸。本阁主的脸这么好看,砸破相了可怎么办?”

“你啊,整天和飞流胡闹。”梅长苏说着,很自然地抬起手,替蔺晨拿掉了方才落在肩头的那片叶子。

他指尖还拈着那片枯叶,蔺晨转过脸来看他。两个人原本就站得近,蔺晨还倾了身子往梅长苏这边靠了靠。两个人成了一个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的姿势。梅长苏眨了两下眼睛,突然抿嘴笑了起来。

飞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喊的是什么,蔺晨听不清。他看着梅长苏笑得微微弯起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往跟前凑了凑,两个人的嘴唇都快碰在一起了,却被突然的一声打断。

“苏哥哥!”飞流踩着树枝和房顶,手里举着几枝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野花就扑了过来。梅长苏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蔺晨赶紧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

“飞流!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苏哥哥身子弱,你不能这么和他闹着玩。”

“哼!”飞流扭过头不理会蔺晨,他献宝似的将手里的花递到梅长苏面前,一点都没有平日里对待其他人时的冷冰冰模样,“花!苏哥哥!”

“飞流乖。”梅长苏接过那束花,摸了摸飞流的脑袋,“你为什么要送苏哥哥花啊?”

“他!花!苏哥哥!高兴!”飞流比划着指了指蔺晨,梅长苏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说飞流啊,我送你苏哥哥花和你送他花,这意思可不一样。”蔺晨用扇子在飞流脑门上拍了一下,飞流立马抬手捂住脑门往后退了一大步,皱眉瘪嘴,很不服气地瞪着蔺晨,又不敢和蔺晨动手。梅长苏安抚了他两句,转头看向一边大冷天扇扇子的蔺阁主,道:“别老是欺负飞流,闲的没事就去煎药。”

“对!”飞流一扬下巴,一脸得意。

蔺晨气得狠狠扇了两下手里的扇子,额前那一缕头发都被他扇得飞了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面前笑得比梅长苏手里的花还灿烂的两个人,骂道:“小的没良心就算了,大的也没良心!”

“都是蔺少阁主教得好。”梅长苏笑着回了句。

气结的蔺少阁主乖乖地回去煎药,守着梅长苏把药喝了,又追着飞流满院子高高低低的开始闹腾,整个江左盟就因为这两个活宝,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冬至那日,蔺晨和飞流吃过饺子躲在梅长苏的卧房里画胡子玩。等梅长苏从议事厅回来,发现案上的宣纸被墨汁染得一塌糊涂不说,飞流刚换的衣服上也全是黑色的墨点。

“蔺晨!”

好脾气的梅宗主生气了,任蔺晨赔了他一百张宣纸,还给飞流洗了衣服,也依旧被梅长苏铁面无私地赶回了琅琊阁。好在今年老阁主在,过年时阁中勉强算是热闹。蔺晨还收到了梅长苏给的“压岁钱”,那一小块铜板差点把他的鸽子累断气。蔺晨取下铜钱后一边心疼地摸着鸽子的毛骂着梅长苏,一边四处找合适的锦囊来装这份“压岁钱”。

正月十五元宵节,天色刚刚暗下来,飞流就闹着要把花灯挂出去。梅长苏披了蔺晨送他的那件狐狸毛领披风,站在门口看着飞流抱着一个莲花样式的花灯往长廊的中间挂。有薄薄的雪片从天上飘下来,不一会儿地面就覆了一层白色。手中捧的暖手炉里的炭火大约快烧完了,温度降了下去,梅长苏打了个哆嗦,打算进屋时,突然听到大门的方向传来了蔺晨的声音。

他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从飞流立马丢下花灯窜上屋顶的动作来看,那个越走越近的白色人影肯定是蔺晨了。那人还举着一把同色的伞,脚步飞快地向着梅长苏走过来。梅长苏心念一动,就迈开步子迎了出去。

雪落了他满头满肩,蔺晨赶紧用伞为他挡住。梅长苏站在原地不说话,只是拿那一双眼睛盯着蔺晨看。蔺晨伸手拂去他那披风毛领上的雪花,却不料梅长苏突然凑近他,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蔺晨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棵树上的飞流看见这一幕,立刻捂住眼睛,大声说了句:“羞!不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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